二
克诺亨的脑袋先于屁股着地。第一下冲击就把白骨科学家的脖子——如果有的话——给折断了,克诺亨感觉到重要的颅骨滚落在地,蹦蹦跳跳地沿着大街往下坡处跑去,直到发出“扑通”一声,这才停下来。
险些因为打瞌睡而坏了大事的骨架爬了起来。他看不清道路,只能勉强凭着感觉和好运摸到了自己的礼帽,连忙把自己的手杖塞进胸骨里,撑起帽子,用围巾裹住面目,装作没事人一样站起身来,拍拍身上的灰。
有人从后面赶过来。克诺亨费劲地从引发骨头振动的声波中破译出那人的问话:
“你怎么了?是从马车上摔下来了吗?”
“没什么,没什么,常有的事。”克诺亨一边心不在焉地用胸腔回应着,一边摸着河堤扶手往下走。显然,路透叫来的马车还没走到第一个拐角处,白骨科学家就掉了下来。泰晤士河依然近在咫尺,腥臭的河风刮过克诺亨的骨头空隙,痒痒的怪不舒服。
“真是个怪人。”来帮忙的绅士嘟囔着走开了。克诺亨摸到了台阶,大气都不敢喘一下——如果他能呼吸的话——慢慢地蹲下身子,一步一步地挪到河岸边。
“上帝啊,再摔一交我整个人都会散架的,那就麻烦了。”克诺亨长声叹息。“哎哟我的老腰。”
好运气没有离去。克诺亨的皮鞋马上碰到了河面,有个硬邦邦的东西撞了过来。头骨漂浮在上面,还没有顺着河流漂走。
“哈!”克诺亨高兴起来,谨慎地弯下腰,将裂开的头骨捞了上来,连忙取下脖子上伪装的手杖,将颅骨放了上去。
伦敦的景色再一次出现在克诺亨面前。头顶上是黑黑的河水,脚边是敦实的黄泥堤坝——哦,可怜的科学家又一次摔倒了。
失去平衡感的白骨科学家慌张起来,扭动着腰肢,狼狈地想从地上爬起来。他的视线对上了某个东西,突然整个人僵硬起来。
和骨头的视线平齐的,是来自另一个人的视线。那人直愣愣地盯着克诺亨空洞洞的眼眶,皱起了眉头。
“Gutou?”那人说道。声音含混,像是有什么东西塞在嘴巴里。而且,这个突兀冒出来的单词似乎也不是英文。
克诺亨拼命摇头。“不,我是个绅士,名叫克诺亨。不是骨头!”
“Knochen?”那人摇摇头,似乎明白了什么,“Sprichst du Deutsch?”
“不,不是德语。英语,说英语!克诺亨是我的名字,英文名,没有别的意思!”白骨绅士抗议道。
“英语。我能说。”那人缓缓地抬起头来,嘴巴也离开了水面,说话的声音更清晰了。现在克诺亨终于看清楚来人的面目。
这是一张颇为清秀的脸,黄皮肤,丹凤眼,鼻梁却跟欧洲人一样又高又挺。她头上耸着用丝绸包起来的双丫髻,丝带绑出两个红红的蝴蝶结,看上去是个年轻的女孩,脸上却带着僵硬的表情。女孩眨巴着褐色的眼睛,一步一步地升高起来。克诺亨一时被震住了,他抬起手,摸了摸光秃秃的颅骨,终于意识到,那个女孩之前一直泡在泰晤士河里,现在正沿着浸入河中的石头台阶往岸上走。
“这里,是哪里?”踏上堤岸的黄皮肤女孩一字一顿地问道。她穿着一身怪异的东方连身服饰,上身湿漉漉的,紧紧贴着身体,露出妙曼的形状,下身的裙摆开着巨大的裙衩,雪白的大腿从两侧露了出来。河水不停地从这套旗袍上滴下来,在脚边聚成了一个小湖泊。
那女孩站直身子,俯视着克诺亨,脸上依然没有表情。
“哦,是一副骨头。”她不动声色地强调了一遍,接着就丧失了对克诺亨的兴趣,“皇宫,你知道怎么走吗?”
“皇宫?你是说白金汉宫吗?”克诺亨连忙从地上爬起来。
“白金汉宫?这是哪个国家?”那女孩疑惑地反问,随后又似乎失去了兴趣,眼睛瞥向一边。
“不管哪个国家,应该是有国王的吧?带我去见国王。”
克诺亨好脾气地陪着笑脸。“小姐,这里的国王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见。去见女王陛下,我们至少得拿出点理由。”
河里钻出来的女孩将胸膛一挺,让整个前胸的形状变得更不妙起来。
“我就是理由啊。不管在什么国家,我都是国宝。”她淡淡地回应道,“你知道皇宫怎么走?前面带路。”
女孩的话音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。克诺亨腿一软,几乎想跪下来。
“对、对不起,女孩大人,我也不知道皇宫应该怎么走。我昨天才刚到伦敦来。”
“伦敦。明白了。”那女孩仰起头,眯起眼睛,朝天空悬挂的魔王城望了一眼。“那人的魔尘味道飘扬在四周。我来对了。”
她转过头,怒视着克诺亨。“找一个能带路的人来,我饶你一命。”
克诺亨吓了一跳,上下牙齿又开始打起架来。
“啊啊啊,我我我马上给给给您您找……也也也许有有有一张地图会更方便。”
那女孩突然露齿一笑。克诺亨惊呆了。
“地图,你来找。仆人。尽快带我到皇宫,否则……”
女孩手轻轻一挥。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刮过来一阵微风。
克诺亨手里的方便手杖一断为二。白骨科学家瞪大眼框——如果他能做到的话——下颌骨差点掉到地上来。
“求求您——求您放过我吧。我真的是一个刚进城的乡巴佬,人生地不熟的,怎么给您带路。再、再说,您这一身湿透的衣服,要进宫的话,似乎也不太合适啊。”
凶恶的河中女孩点点头。“你给建议。”
“我这就去给您弄一套地图。女、女士穿着这样的衣服——异国服饰,还湿透了……太招摇哦,万一引来什么图谋不轨的人就糟糕了。不如,您就在这河边等着我,我把地图和换洗的衣服一起带来。”
女孩摇摇头。克诺亨的心——如果有的话——一下子提到嗓子眼。
“也有道理。”女孩说道。克诺亨吐出一口长气。
“速去办理杂务。”东方少女说道,“半小时内不回来,无论你跑到哪里,我都会把你抓出来处死。”
她低下头,威胁地用手指戳向克诺亨的喉骨,发出笃笃的声音。“你的波纹我记住了。逃不掉的,懂吗?”
“我知道,我知道,”克诺亨浑身发抖,心里却一点也不信。“在我逃掉前……啊不对,在我去办事之前,能否让我知道您的大名?万一我们错开了会面,我也可以在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。”
女孩哼了一声。
“不会错开的。不过,为了称呼方便,你只要记住我的名字就行了。”
“洗耳恭听。”
“主人。”
“什么?!”克诺亨愣了一下,“我似乎听见您说了什么,但没听清,能否重复……”
“我的名字,对你来说,就是‘主人’。”女孩冷冷地说道。
“是,主人。”垂头丧气的克诺亨慢慢地挪开脚步,往后面退去,“那么,我去准备了,主人。再见,主人。”
主人跟着克诺亨走了两步。
“慢着,这里。”她一把抓住准备逃跑的骨头,伸出一只手,五指并拢,指向眼前看到的一栋建筑物。“那是什么?”
克诺亨望了过去。这是一栋屋顶高高的建筑,因为是工作日,建筑的大门紧紧关闭着,似乎一整天也不打算打开。
“啊,那是一个街区礼拜堂。每周日都会有很多人来这里做礼拜。”
“那里,视野不错。很多人来?”
“对。周末的话会有人多人过来。”
“我明白了。那么,我在礼拜堂门口等你。”主人说道,放开了克诺亨的手臂。
得赦免的白骨科学家撒开两条长腿,一头往街道的黑暗角落钻去。离开这个可怕的女人,只要离开就好了。他心里想着。
那个可怕的女人在礼拜堂门口踱了两步,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这个看上去挺显眼的建筑物,嘴里喃喃低语。
“从波纹信息来看,就在附近。应该能看到哦。那么……留个标记?”
东方女孩点点头,终于下定了决心。她退后一步,突然向前加速,一个箭步跳到礼拜堂的墙壁上去,蹬蹬地往上冲了几步。少女挥动手臂,在最高处刷刷刺下一个大字。
等到少女重新跳回街上的时候,墙壁上的留言已经成型了。黄油漆新刷的教堂墙壁最高处,如斧凿般刻下了一行大大的中国汉字:
“莫邪来矣,今夜于此一会。”
莫邪抬起头,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。
“那么,你会来的吧——”她喃喃地说道。
“——远古的圣剑干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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